光不镀

【沙海】有山(HE一发完)

注:趁着家长出差上来浪,果断打上一篇前言的脸(//∇//)。这个题目其实是晨光的一套笔的系列名,但笔杆上画的图案让我一下想到了长白山,然后就是张起灵、吴邪、黎簇,和虐虐虐虐虐虐虐( ̄∇ ̄)。于是这篇文就诞生了。




云千重,水千重,身在千重云水中。明月收钓筒。


头未童,耳未聋,得酒犹能双面红。一尊谁与同。


(1)


       黎簇就这么趴在桌子上,手垂着,一侧脸紧紧贴着木质面板。时至四月,天高云淡。而他只感觉浑身没劲儿,脑子也不怎么清晰。


        班上的学生都在复习。离高考还有几个月,班里的气氛是像是沉淀在地板上的灰尘。黎簇跟前堆着座书山,里面大半的习题册都还是白的,存在的目的只是让这座山再高点、再可靠点,直到把他彻底隔绝出老师的视线。


       这是节语文课。老师站在讲台上,底下的学生挨个儿过去给他背高一的文言文。到黎簇的时候他还反应不过来,顶着一脸红印子就上去了,过道两边的学生都低声嗤笑。


       他背书。不很流利,但磕磕巴巴还是背下来了。背到《诗经•氓》的时候卡壳时间最长,一句“于嗟鸠兮,无食桑葚。于嗟女兮,无与士耽”反反复复说了几遍还是过不去。后面的同学轻声提醒他,这才恍然大悟般背下去。


       士之耽兮,犹可说也。女之耽兮,不可说也。


       背着背着就开始心不在焉,思绪乱跑。老师看他嘴里乱七八糟胡秃噜,干脆摆手让他下去自己背,转而检查另一个人。


       黎簇便回自己的座位坐好。他前面旁边放满了书,用得上的用不上的,墙一样把他围得密不透风。他趴下,翻找自己高一的语文书。半天不见影也就放弃了,把头重新贴上桌子,一手拿根儿笔在草稿上胡涂乱画。


       半晌回过神,扔开笔,才发觉整张白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名字,一个字挨着一个字,一笔一画叠加在一起,看着蛮渗人。他目不转睛的数,整张纸上写了160遍吴邪的名字,像虫子一样爬在一起,长短不一的触角仿佛在动。


       他抬手,把纸拽过来一点一点揉到一块儿,成了个硬邦邦的疙瘩。然后往垃圾桶比划比划,使了劲儿朝过扔。纸团子划了道漂亮的弧线,掉进垃圾桶里。


       黎簇又盯着那边儿看了好一会儿,才回了头,又一次趴下去。从前面看,只有四五摞参差不齐的资料纸张,高高低低摆在桌子上,像片没了顶的白花花的海,不经意间就吞噬了一个人。




(2)


       道上有传闻,青铜门要提前开了。说这话的是霍家人,可信度相当的高。


       黎簇是在无意中听说这个消息的。苏万和黑瞎子黏黏糊糊的没了边儿,有一天和黎簇闲聊,一不注意就顺嘴吐了出来。


       他话音落了才自觉失言,惴惴不安的偷看黎簇的脸。少年人没什么反应,捧着杯热腾腾的饮料,苍白无力的脸氤氲在升腾的雾气中。快到初夏,北京有意识的脱掉了厚重的保暖服。而他依然里三层外三层,穿着臃肿的像只企鹅。苏万想他大概还是缓不过来吧,在汪家受了天大的委屈,又被吴邪一言不发地塞进火车里,像扔垃圾一样扔回了北京城。


       两个人后来也没什么交流了。苏万越活越稳,而黎簇越活越沉默。两个人从天差地别的起点就开始分道扬镳,一个向着光抽枝发芽,一个躲在阴霾里,等待发疯堕落的契机。


       黎簇就很阴暗又很难过的想,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如苏万呢。明明他们都一样是年少气盛的学生,一样没有人陪没有人关心,一样为了对方两肋插刀以命相搏,一样被迫卷入了混乱无常的糟糕的经历中,而对方最后全身而退,得到了一直所祈盼着的爱;而自己惹了满身腥味儿,血淋淋的一颗心还给人埋进了泥里。


       但他又很快想明白了,因为那是苏万不是黎簇。每个人命不一样。有的人生来就是给人宠着的,有的人却一辈子都在走下坡。


       说起来玄乎,但长了这么大,见识了这么多,黎簇必须要承认,命和命,是不一样的。




(3)


       吴邪的车停在路边,后头的车也就停下来了。有人从后面下来,巴着吴邪的车窗低声说,吴小佛爷,有个车鬼鬼祟祟跟着咱。


       吴邪懒洋洋的喝了口红牛,听胖子雷一样的呼噜声。他似乎不怎么惊讶的样子,发过去调侃那伙计:“咱两辆车,怕那么一个小越野?他不招惹过来,就别理他。小孩子脾气倔,也总有磨平的一天。


       伙计应了声,回去准备接着走。吴邪从倒车镜往后看,那辆黑色的越野就缀在一百米外,安安静静的停着,像只豹子朝着这边,随时会扑过来咬死他的样子。他心里莫名一阵紧缩,像是激动和兴奋的混合体。早在几天前吴邪就注意到这车了,用脚趾头猜都知道那是谁。


       吴邪对于黎簇的定义很模糊。一开始他认为这应当是个被生活虐待的、随时会崩溃的少年,渴望爱和温暖,也渴望截然不同的生活。后来又发现他固执的可怕,同时有股不怕死的劲头。太多人都说黎簇和年轻时候的吴邪真像啊,而吴邪有时候不这么认为。他们到底是从两个环境里长大的人,吴邪似乎天生有股洗不掉的温和与慈悲,而黎簇是个赌徒,他的人生、命运、命,都是他的赌注。


       吴邪明白这种人一旦招惹上就摆脱不掉,但他更明白对于30出头的自己,这般的黎簇拥有怎样的影响力。


       吴邪是万分希望黎簇能安定下来的。他自认欠的账太多,拿命换也不为过。但如果说让黎簇就这么干干净净的滚出自己的世界,他却也万万做不到。所以当年轻人自己开着车无声无息地跟上时,他心里就在想,让黎簇一直跟着吧,一直在自己身后。


        直到这场旅程变的危险不可预测。




(4)


        黎簇被人从借宿的民居“请”出来,在二道白河镇弯弯曲曲的巷子里穿行,抵达一处僻静的住所。


        他明白是谁要见自己,心里因为这陌生的排场不安却兴奋。他推开铁门向里走,拴在院子里的土狗立时尖声吠叫起来,巴拉着爪子像是要来咬他,铁链相撞时发出沉闷尖锐的响声。他向里接着走,从宽大的院子中间穿过去,进主堂。


       一看就是个老旧的地方。墙上潦草的刷了漆,梁木散发出潮湿的气味。黑瞎子坐在木桌子边儿,手里玩着个茶杯。有个面生的胖子在他对面儿,此时看着自己,嘴边是个似是而非的笑。吴邪则坐的离他最远,却是正对着他的,漆黑的桃花眼盯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桌子跟前。


      “……难得啊,吴老板找我?”


      黎簇不知道为什么,心心念念了多久的人就这样在自己对面了,但却惹不起自己一丝一毫的喜悦。后来他仔细的想,那时的房子里是有区域的。他们三个在一个区域,而自己不被算在里边。所以下意识感到陌生并疏远。


      “黎簇,”吴邪似乎是想笑一下,但脸色有点儿僵,“没事儿还就不能找你了?”


      黎簇似乎想说点儿什么,但吴邪没有给他机会。


      “我给你订了火车票,今天下午6点的列车。我的人会送你到车站,北京那边有苏万等着。”


      “黎簇,回去吧,别跟着了。”


      然后是漫长的静寂。黎簇感觉有团火窝在胸口里,旁边是几百万吨的炸药。他手脚凉冰冰的,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刺伤对方。


      “……怎么,”他很吃力地摸索自己的声音,“吴老板年龄越大还管得越宽了?我还就是往这边儿跑了怎么着?吴老板有本事,再把我绑起来关到火车里去啊?”


       吴邪似乎很疲倦的样子,他用手去揉太阳穴,眼睛使劲闭了一会儿。


       “黎簇,你不明白,现在哪是让你乱发脾气的时候啊。我最后告诉你一次,你的火车在今天下午6点,我的人会……”


       “我不会走。”


       黎簇掐住话头,就像掐住了吴邪的喉咙一样阻断他的声音,“你怎么想我不管,我他妈跑大老远过来不是为了跟你瞎逼逼的。我要怎么着,干什么事,你管不上。”他尝试着平缓自己发抖的嗓子,然而屡次失败,他只好扯出一个扭曲又嘲讽的笑来,“怎么,吴老板还以为我是跟着你混的小傻逼吗?”


       吴邪看他的眼睛阴沉沉的。黎簇感觉后脖子一阵发冷,但心里的恼怒却是越来越多。


        “我这是在保护你……”


        “我放你妈的屁!”


        黎簇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契机。他想起腿上的伤、身上的伤,还有心里血淋淋的疤瘌。他几乎什么都没有,却把可怜的那一点儿属于自己的东西都给吴邪。给他跑腿,给他卖命,为了他那些自己甚至没有资格知晓的执念死去活来。他都成这样了,也不过是想要吴邪开心一点儿,再重视自己一点儿,再让自己温暖一点儿。他甚至连奢望那种爱情的力气都没有,再别离和彻底失去之际也只是想远远跟着,看一眼传遍大江南北的吴老板的白月光是个什么样的人,而如今这点念想也要被掐死了,断送了它的人还在劝自己迷途知返。


       “我他妈要你保护!你凭什么约束我拿捏我保护我!!你他妈把老子当条狗,当个卒,吃过将军就往地上扔!我去你妈的保护我!你是不是当老子傻逼啊?!我可去你妈的吧吴邪!”


       吴邪罕见的没有因此动怒,只是很认真的盯着他看,把他的眉眼、唇形和脆弱的脖颈都细细的记住了,才慢吞吞地说话。


        “当年小哥劝我的时候,我也很生气。”


        那语气带着怀念和感慨,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成年人的角度,向一个矇昧的孩子发出叹息。


        黎簇的脸色慢慢暗淡下去,因为这句话里的东西变得苍白难堪。


        他仿佛再也呆不下去了,扭头就走出去。院子里那条狗还在疯了一样的叫,东方的天际晕染开浅淡的金红色,有人家的灯亮了,含含混混的话语声从墙外传进来。这一切黎簇都听不到。他好像被一句话从大人的世界里赶跑了。站在门外的土地上时,他回身极缓慢的把吴邪借宿的房子的大门关上,听到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。他向远望,这里处于一条斜坡上方,可以不偏不倚地看到连绵的群山和渐亮的朝阳。他盯着那些颜色,却是看不清了,只有金灿灿的一片模糊的影子。他抬手去揉眼睛,再放下来时指头上都湿漉漉的。他在裤腿上擦干净,拖着两只脚向远处离开。




(5)


       吴邪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。


       他死死扒着车窗,黑瞎子在开车,身后小哥和胖子紧紧的钳住自己的腿和一只手。他感觉到了关节不自然地弯曲,胖子拦腰把他拽倒在狭窄的空间里,他的两条腿似乎踢在小哥那侧的车玻璃上了,后背的伤口和着汗水,一抽一抽的疼。


        他被拉倒在后车座上,眼前只能看到灰色的把手。他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声音,被禁锢的那只手终于挣脱了,正不断尝试着推开车门。他听不见另外几个人的劝阻和吼叫,只能听见血压升高时嗡嗡的耳鸣声;在这层厚重的瓮声之后,是雪崩时惊天动地的巨响。


       他终于勉强直起身子,两只手按在窗户上,看见斜后方的高山之上,大片的雪像白雾一样蔓延开来,又像洪水一样湍急迅猛的涌动着。他们的车现在已经到了山脚,而半山腰上的轰鸣声还是震的他头晕目眩。


        他的眼睛乱转,惶恐又绝望的寻找,渴望看到一个小黑点,或是一点除了白色外的颜色。但什么都没有。只有令人震慑的声音,翻滚的白雾和死亡。


        吴邪从喉咙里挤出几下嘶哑的嗬声,用指头在起了水气的玻璃上来回滑动着。黎簇,他在嘴巴里念叨,黎簇呢。


       雪崩的声音渐渐小了。等到车子从山道冲上柏油路面时,世界重新恢复了寂静。黑瞎子把车停下来,吴邪踉踉跄跄的从皮座椅摔倒外界的地面上去,浑身发软,眼前闪着旧电视屏幕上的雪花。他尝试着站起来,但腿用不上劲儿,于是扒着地向山口爬。有人过来使力扶起他,他就跌跌撞撞的前行。


        山口已经被雪封了。松软的白色的来自山顶的积雪摊在柏油路上,散发出摄人的寒气。吴邪想顺着雪坡爬上去,但又被阻止了。他脱力的跪倒下来,在四周看。车上、山路上、积雪上,没有黎簇,哪里都没有。只有他们几个。小哥在自己身边站着,担忧又悲伤地看着自己。后面是黑瞎子和胖子,两个人在低声说话,发现他的眼神时又止住了声音。


       没有黎簇。他在山上,在厚重的雪被下,在冰天雪地里。刚才爆炸时他离得太远,雪崩时就已经看不见他了。自己被别人连拖带拽的拉上车逃亡。把黎簇留在了山崖上。


       他和汪家最后几个人一起,被埋进了吴邪最后的绝杀戏里。


    


(6)


       “小天真呢?”


       傍晚的山上冷得吓人。胖子一身的膘都被冻薄了几层。他颤颤巍巍的缩到火边,哈出一口白气。


       身后的山道上散落着救援队的人,还有吴家的伙计。一路沿着向上挖,找人。从雪崩后到现在,过去了差不多6个小时。


       “在山上。劝不下来。”


        黑瞎子挖雪挖了一下午,浑身冻的抽疼。他趁机会抽了根烟,打火机晃晃悠悠好几次才点着。等烟掐灭了他站起来,把包一背,重新向上走。


       胖子吃力地站起来,跟着他。


       “胖爷不歇着?年龄也不小了啊,可别落病根儿。”


       “算了吧,”胖子招手,圆脸上的肉已经开始衰老下垂,眼睛却着了火,亮闪闪的有神,“那孩子是为了救小天真,留上头了。那是咱几个一辈子的恩人。再说了,放着小天真在上头,就他现在那样儿,有十个小哥陪着我都不放心。”


       他记得下午时候吴邪顺着坡往上找,雪崩掩埋了基本上所有的痕迹,根本找不出来黎簇消失在什么地方。雪被太厚了,山又高,要是真被埋了估计活不过二十分钟。但没有人会这么告诉吴邪,所有人都在陪他找,好像只要有人都还在这儿,黎簇就不会死。


       吴邪压根儿没想过黎簇会不会死。他固执的认为那个明眸皓齿、眼中带笑的少年人就在一层简单的雪下面,安静的等自己去找他,就像无数次发火后离开一样。只要找到他,好好的哄,他就转眼又能笑出来。他又担心雪底下又挤又暗,黎簇会害怕,又怕他找不准方向乱挖自救,结果挖进了更深的雪里。


        我要找到他,他在心里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说,我要赶快找到他,不能让他太害怕。这儿晚上冷,也不能把他冻着了。我得好好哄哄他,告诉他我不是故意气他,我只是计划着把汪家最后几个祸患解决在山上,我没有想到会徒生变故,也没想到会有炸药,会有雪崩,会让他躲起来。我要好好亲亲他,告诉他我来不及说的所有话,告诉他我在北京偷偷买了房子,离他家很近,离他的学校也很近。我要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,有多疼他,有多爱他。


        我还要把他抱在怀里慢慢摇。等到他安安静静睡着了,就低头去,在他的额头和眼睛上轻轻的亲吻,直到他再次醒来,直到什么都无法将我们分开。




(7)


       苏万从北京倒飞机转大巴,花了快两天才到了这所医院。说是霍家人开的,道上的伤患大都在这儿就过医。


       黑瞎子就在门口等他。苏万扑上去,黑瞎子帮他把包覆都拎过来。苏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,呜呜地问他鸭梨在哪儿呢。


      “病房里,吴邪给陪着呢。找他找了18个小时才找着。你才怎么着,人家没给埋到地底下,雪崩来的时候就跑开了。后来在山上走晕了,躲到了个山洞里。给吴邪抱出来的时候还昏迷着呢,冻伤有点儿严重,还有些打斗的伤口,但都不致命。”黑瞎子洋洋洒洒地说话,把苏万领到病房外,“很快就会好起来的。”


       苏万抹着眼泪鼻涕,推门进去。吴邪也在里头,给人削苹果。黎簇像是刚睡着,脸上落了些冻疮,整个人裹在厚被子里,一只手露出来,放在吴邪的胳膊肘下面,紧紧挨着对方袖子的布料。


       苏万尽量无声无息的走过去。吴邪这时把苹果削好了,放到盘子里。窗外的阳光很和煦,从高原地区浓稠的云层中间透过来,落到病床上。


       一切都是很美好的模样。


FIN




(番)


        “我想吃苹果。”


        “不要吃这个,都氧化了。我再削一个。给你挑个红点儿的,去了皮就显得特别水灵。”


        “中午吃什么啊?”


        “给你煮的皮蛋瘦肉粥,加了把姜丝儿。我可熬了一上午,特别香。”


        “可我想吃肉。”


        “那再等一个星期,等你胃好点儿了,给你烧排骨。”


        “……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了?刺激到你了吗我这次?”


       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,手上却不停,把苹果削得漂漂亮亮抵到黎簇嘴跟前,看着对方一小口一小口地啃。


        “黎簇,我在北京买了套房,花光了毕生积蓄。你要不然搬过去养活我?”


        “……用房产证赎罪啊?”


        “不是。”眼见这半边儿苹果最脆的一层吃完了,吴邪把果子换个边儿,继续举着让少年人啃,“是当聘礼。”


       “黎簇,嫁了我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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